顶端新闻记者张静
近日，"建筑业清退令”登上各平台热搜榜单，获得上亿的关注度。据《工人日报》报道，上海、天津、深圳、南昌、荆州等多地对建筑施工企业用工年龄进行严格管理，有的明确规定“禁止18周岁以下、60周岁以上男性及50周岁以上女性三类人员进入施工现场从事建筑施工作业"。
60岁以上的农民工“清退”后出路在哪儿？用工单位如何看待清退令和“老一辈农民工”？他们的“养老生活”如何保障？带着这些问题，记者走进工地，探访他们的心声。
【现状】69岁农民工在郑州：多干活儿才能多挣钱
“我准备干到年底就不干了。”在郑州市区一处工地上，记者见到了69岁李亮（化名）。摘下安全帽的他头发几近全白，声音却格外洪亮：“正干住，正好，不干了就不中了。”采访的工地上各种施工声音很杂乱，李亮不时还要去干活儿：把绿色的盖土网布搂到一边、偶尔搬动个东西，除尘喷雾车上的水洒在我们身上，他习以为常。
“有的工地不让60岁以上的人来干活儿，您知道不？”
“那是，年龄大了工地一般都不用了。”李亮告诉记者，他是河南驻马店人，自己干工地几十年了，人踏实又“不惜力”，“工头儿一直带着我。因为我干得好啊！”李亮笑呵呵回答，为自己的“超龄工身份”感到很自豪。
“俺孩儿早就说不让我干了，我不听他嘞！”李亮说，自己的儿子也在这个工地，今年28岁了还没结婚，“孩儿没结婚，不得给他攒点彩礼钱呀？在家闲着也没啥事儿。”据李亮的同事说，他在这个工地上干些出力的杂活儿，一个月能挣4千多块钱，加上工地上包吃住，他们还都愿意接着干。旁边的李大姐说：回农村了一个月100多块钱养老金，不如多干几年攒点钱，“再干几年就回去养老啊！”
无有独偶。今年59岁的杨师傅在一个小装修公司干木工，他的朋友圈展示了各种自己打造的柜子、木质家具。“上有老，下有小，不干不行啊。”老杨的爱人在几年前突然去世，家里的重担落在他一人身上。“俺妞俺孩儿还都上大学嘞，还有个老丈母娘要养。”杨师傅告诉记者，有的工地对年龄要求严，小公司灵活得多，“只要有技术，不愁没活儿干。”
【矛盾】年纪大的不愿“离开工地”，年轻人不愿“下工地”
其实，“清退令”不只针对农民工，对建造师、监理工程师、技术人员等也都提出了同样的要求。“清退令”的初衷主要是从建筑行业特点和从业人员健康安全出发。建筑业高处作业多、露天作业多、手工及繁重作业多，对体能要求较高。
超龄从业者会加大施工风险，一旦危及生命，那给家庭带来的伤痛无法言喻。
“我们要求是从源头开始把关，最简单的就是根据工人的身份证信息去判断，超过60岁的就不录用了。”在郑州经二路的一处工地上，现场一位负责人齐先生告诉记者，“其实现在工地上最多的就是50岁上下的工人，他们一是有多年的经验，二是身体也处于能承受一定强度的阶段不怕苦，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个年龄正是用钱的时候，就是俗话说的上有老下有小。”
齐先生称，工地上也想招年轻人。“有些小学毕业、初中毕业的年轻人，经亲戚介绍来工地干活，不少人干不多久就走了。冬天冷夏天热，吃住也比较简陋，这环境确实不好留人。”
“很多人称自己工作是搬砖，其实真正去了工地才知道什么是搬砖。”大学时期学习“工程造价”专业的90后小伙李一帆告诉记者，之前只听说学这个“挣钱”，毕业后在工地呆了三个月，实在不想干了。“那时候经常和钢筋混凝土打交道，每天灰扑扑的，一摘下安全帽就觉得很没安全感。”
【破局】“清退”不该“一刀切”，“留得下”也能“回得去”
据国家统计局《2020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》显示，我国农民工总数2.85亿人，50岁以上农民工所占比重为26.4％，且连续多年呈递增趋势。随着时间增长，“超龄农民工”人数将越来越多。“超龄农民工”的转型之路如何走得稳健？他们回家后的生活如何得到更多保障？
“70岁还能考驾照呢，为啥不能去工地干活啊？现在生活条件好了，很多60多岁的工人依然身体很好，抗压能力、身体素质并不一定不如所谓的年轻人，如果限制这批中流砥柱，恐怕用工荒马上就要到来。最好的办法就是抓紧过渡，完善农民工的体检制度和加强劳动保障，提升工地智能化、机械化水平，让用工顺应时代及自然需求！”网友小吴的这条评论获得了上百网友的点赞，“应该加大乡村产业发展，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，家门口就能赚到钱，谁还想出去打工呢？”
“毋庸置疑，城市的繁华、经济的高速发展，都离不开千千万万农民工群体的辛勤付出，他们不应只被看见，更应有完善配套的制度为他们“兜底”：不管是留下来，还是回家去。”资深媒体人毛毛如是说。
【探访】河南多工地有用工年龄规定
记者多方了解，河南暂无相关“清退令”发布，但事实上不少工地有用工年龄规定。
一位不愿姓名的行业主管单位负责人告诉记者：“省建筑工人基数大，高龄的农民工也相对来说多些，清退这个事不容易推进。还需多方探讨，找到最佳方案，充分保障农民工的权益。”
今年两会期间，全国政协委员司马红建议“将社保的社会统筹部分金额与缴纳地解绑”，如果民众从工作地转回老家，企业缴纳的统筹账户资金也要跟随一起转移：“钱随人走”，以支持将更多灵活就业群体纳入社保体系之内。此外，加大再就业引导、职业培训力度，提供更多更灵活的就业渠道，都能使“超龄农民工”留得更安心，回家更舒心，老有所养，老有所依。
“不累，我不想休息，我想多干点活儿多挣点钱，越干生活才能越好啊！”当记者问到69岁还干活累不累，李亮这样说。
